小伙16岁辍学进工地，拍视频记录塔吊工作成网红：剪辑靠自学，一条片子要3小时
酸菜牛肉炒饭、猪脚饭、辣椒牛肉拌面、新疆米粉……塔吊司机于野的抖音视频，主题大多与美食相关，也引得网友调侃称，他是在拍《舌尖上的塔吊》。
吃饭地点，是在离地面百米的塔吊操作室内。有时候于野要拜托工友，把饭盒挂在吊运钩上，慢慢吊上来拉到最靠近操作室的位置，他再探出半个身子取物。视频里整个取餐的过程可谓惊心动魄，看得让人腿脚发软。
而除了吃饭，上厕所也基本在高空完成。于野说，操作间里备有铁桶或者瓶子，等到工地工友都下班了，他再下去倒。
于野入行已有十一年，初中没读完他就进入了塔吊司机这个行业，几乎全年无休，生活中的一半时间都在塔顶上那间小小的操作室里度过。最长的一次，他在塔吊上待了两天一夜，“下来的时候，双腿发软，感觉不太会走路了，路边上随便点了一份饭，吃到嘴里也没有味道”。
于野准备下班，开始爬塔吊。图/受访者账号截图
他也想拥有一份规律的工作，可苦于没有文化，没有一技之长，再加上家里情况不允许，于野只能继续停留在此处。只是空余时，他会拍点视频来赚取收益，如今他在抖音平台上拥有75万粉丝，这也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想到的成就。
“老婆孩子热炕头”一直是于野想象中的美好场景，如今他跟未婚妻婚事推进，两人也将有一个自己的小家，等攒够了钱他再去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。对于未来，于野充满期望。
【1】第一次爬塔吊，害怕梯子被踩断
九派新闻：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塔吊司机？干了多久了？
于野：16岁，初中还没读完就进入这个行业了，干了11年了。我家以前在山里面，我妈在农村种了一辈子的地，养牛养猪，我爸在工地上干了一辈子的小工。我没见过塔吊，去县城碰见了，光知道那是建筑工地上的一个机械。
男孩子，对机械比较感兴趣，特别是挖机之类的。辍学之后，我想学挖机，但是我爸没有认识的熟人，有一个开塔吊的司机跟他比较熟，就让他带下我，算是误打误撞进入这个行业的，真没想到会干这么久。
九派新闻：还记得第一次爬塔吊吗？
于野：记得，那会儿是夏天，特别热，摸到钢筋都烫手的那种热。我师傅把我带到塔吊下面，他在前面爬，我在后面跟着。我往上爬的时候，看着那个梯子的钢管，结构特别薄，细的地方就跟大拇指一样粗。
于野在高空取餐。图/受访者账号截图
那个梯子我不敢踩，我怕踩断了，但是我看师傅上去了，我也就硬着头皮往上爬。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，我对恐高啥的都没有什么概念，那个塔吊大概有三十多米，我一口气爬上去了。
九派新闻：第一次进入操作室时是什么感受？
于野：爬上去过程中塔吊是静止的状态，但是一到上边，塔吊一动，整个操作室就会晃动。
吊物料的时候，我师傅坐在前面，我坐在他后面。一操作前后左右都会晃，塔吊倾斜的也很厉害，我就把座椅抱得紧紧的。操作室搭建的也很简单，外面就是一层铁皮，前面几块玻璃，近一半的地方都是悬空的。
九派新闻：什么时候上手操作？
于野：先是看师傅操作了三天，再了解一下塔吊的性能，第四天就可以自己操作了，但第一次操作心里也很紧张，手心一直冒汗，不停地擦手上的汗。
【2】塔吊司机经常中暑，被消防员救下
九派新闻：遇到什么天气操作起来有难度？
于野：遇到大风时，比如说风往左边吹，刚好需要吊的东西要往右边放。过程中，处于逆风方向时，大臂是摆不动的。最开始挂着一挡，它摆不动，加大力度挂上二挡、三挡，大臂又猛地转。所以还是很考验塔吊师傅的水平，要学会面对不同的风，采取不同的挡位。
九派新闻：最初操作室有空调吗？
于野：没有，只有风扇，但风扇在塔吊上没有太大作用，吹的都是热风，本身就是一个铁皮，再加上大块玻璃，阳光照进来之后，里面温度会很高。塔吊司机经常中暑，开着开着叫不醒了，然后消防员上去救下来。
冬天的话，操作间里并没有盖得严丝合缝，风吹进来也很冷的，开着空调也是头上热脚下冷，所以基本会配一个小暖风机吹吹腿。我觉得更加难熬的应该是夏天，感觉身体不舒服了，就找其他工友帮忙替换一下。
九派新闻：吃饭、上厕所如何解决？
于野：塔吊忙起来是不停的，三四个对讲机对着你喊，如果饿了渴了可以让指挥大姐、工友给你挂个吃的、喝的吊上来，工地上基本上都会管饭。上厕所的话，塔吊上都会备一个桶或者瓶子，大号的话就要下去上了。
九派新闻：有人收拾操作室吗？
于野：有的人很懒惰，里面烟头、尿瓶几天不丢，都堆满了，有些吃的喝的都发霉了。有的人勤快一点，三天两头经常打扫。像我之前有开的塔吊，我经常换拖鞋啥的，里面擦得很干净的，基本上没有什么尘土之类的，也不抽烟。
【3】最长工作时间是两天一夜，到地面双腿发软
九派新闻：上班时间如何安排的？
于野：我的上班时间比较长，没有很规律，一天上个十三四个小时太常见了。正常情况下，上午7点上班，下午六七点下班，相当于一个白班。说不定晚上要加个班，具体也不知道几点下班。干这行影响腰椎、颈椎，也容易长胖。
只要人家工地上需要吊东西，你上就行了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。我连续工作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两天一夜。那是在2018年，两个人的活儿我一个人干了，工资一万，但那会儿特别熬人。从塔吊上下来，双腿发软，感觉不太会走路了，路边上随便点了个包子米线啥的，吃到嘴里感觉都没有味道了，回去倒头睡下了。反正满面油光，头发掉得特别厉害。
九派新闻：老板是如何给付工资？
于野：按月来支付工资，如果你想找别人替班，对方的工资就得你自己出。有的工地会要求一个塔吊要24小时不停运转，工期紧就要求配备两个司机，两班倒，一个司机可能就给个8000元。但这种老板支出就大了。最常见的情况，还是一个司机一个塔吊。现在建筑业行情不景气了，我的工资从一开始一万多元降到八千元左右。
于野在工地上吃饭。图/受访者账号截图
九派新闻：你一般是如何吊运？
于野：全靠工友用对讲机指挥，吊运的材料重量都是有标准的，通过操作台屏幕看得很清楚。
九派新闻：闲下来时怎么休息？
于野：闲的时候，就去那个平台上活动，舒展一下腰，也会用手机聊聊天，刷刷视频。但也没有人跟你说话，反正上面也很枯燥，一天基本上就一个人，比较孤独。
九派新闻：有遇到比较惊心动魄的事吗？
于野：有过，当时来了一车钢管，我起钩起了两三米。准备回收时钩子却突然断掉了。虽然起得不高，但我当时心里是很害怕的，一方面是害怕重物砸到别人，一方面是害怕吊钩断裂导致塔吊本身的结构受损。当时我背上出汗，手心出汗，根本不敢动。
九派新闻：还有吗？
于野：特别怕夏天雷雨天气，暴风雨说来就来，猝不及防，干着干着就开始大风了。下面的人都能躲到楼里面去，我坐在操作间，如果要跟他们一起躲在楼里，就得把钩子收起来，还要把吊塔停住。
但那会儿已经来不及了，风大得连门都打不开，只能待在上面。那个时候塔吊还通着电，被风吹得摆来摆去，我抱着座椅也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雷劈。还有一次遇到冰雹，砸的操作室铁皮噼里啪啦地响，室内到处漏水。
【4】对于可能发生的危险已经习惯
九派新闻：你还干塔吊维保的活儿？
于野：塔吊一旦出现问题，后果不堪设想，所以最好趁着维保的机会检查一下，起码心里有个数，爬的时候检查一下这个螺丝是否松动，有没有裂缝。不过公司每个月会派人过来定期做个维保，一个月检查一两次。
九派新闻：做塔吊维保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？
于野：安装的工友有可能没有检查到位，所以会遗留一些小配件，哪怕是一根小小的螺丝，从三四十米的高空掉下去也会引起事故，所以要分外小心。
九派新闻：对于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，你如何看待？
于野：我干久了也就习惯了。早些年，工地对于安全意识比较松散，安全带都没有，全靠徒手往上爬，现在随着各方面不断完善，安全意识提高，要求塔吊上有防坠器，塔吊司机上下班必须佩戴安全帽、安全带。
不过随着入行时间越久，我的胆子也越变越小。之前我三天两头就跑到大臂前面，去看一下钢丝，哪里磨损有啥问题。但我现在不会了，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打个黄油啥的。
于野在操作室吃饭。图/受访者账号截图
九派新闻：跟工友关系如何？
于野：一开始入行时，我是工地年龄最小的，工地上最多的还是四五十岁的，都像是我的长辈们一样。我们找活也都是互相介绍的。
我有个工友，我喊他张叔，他跟我爸年龄差不多，我喜欢睡懒觉，定闹钟叫几遍也醒不了，他就会给我带早饭。而且有的工地热水限量，去得晚了就成凉水了，张叔每次洗漱完就会给我带热水。虽然现在不在同一个工地，但我们一直有联系。
九派新闻：有带过徒弟吗？
于野：我这个人性子比较急，可能就不太适合带徒弟，像那种胆子很小的，我总觉得有操不完的心，本身工地上危险性就很高，万一失手掉下去可是不得了的事，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忙自己的。
九派新闻：有尝试过转行吗？
于野：去厂里上过一年班，打过一年螺丝，到手一个月也就5000多，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五险一金，但是在工厂上班，条条框框也很多，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机器人一样，还是干塔吊司机相对来说自由。
其实对于我而言，转行的话，也没有那么轻松，因为我没学历，也没一技之长。另外，家里情况也不是很允许。我爸妈年龄也比较大了，没有可以帮衬的。如果创业失败了，就再翻不了身了，所以说我觉得目前的状态就挺好的。
【5】剪一条三到五分钟的片子，需要三个小时
九派新闻：为什么想在抖音发视频？
于野：2019年就有这个想法了，觉得可以拍视频挣点钱，就买了一个手机支架，用一个64g的手机拍视频，拍的内存都占满了。但当时我又很恐惧出镜，因为之前一张照片我都没拍过，视频一拍我就删掉了。
2020年，我开始在抖音发布工作日常，当成自己的朋友圈在发，同时一点点摸索学点剪辑，最初能赚个几毛几块的，觉得还能赚个早餐钱也挺不错。我就抱着这种心态一直坚持，但中途也会有想要放弃，结果看视频流量又好了一点，又燃烧了我这颗做自媒体的心。
九派新闻：哪条视频开始火了？
于野：是我当时在那个塔吊上面，大概四十多米吧，把吃完饭的餐盒丢到了楼下的垃圾池里，结果发完之后，有很多人来说我是高空抛物，还说要把我抓起来，可把我吓坏了。
但这条视频也爆了，有个百万播放量，那条视频收益也有个200，后来我还专门制作了一条道歉视频。我也没想过会收获这么多关注，但可能大家对我这个职业本身是比较好奇的，通过我的视频能够更加了解塔吊司机的日常。
九派新闻：平时怎么拍视频的？
于野：会在脖子，或者安全帽上固定一个运动相机，之前买了一个没怎么固定好，结果风一吹就掉下去了，损失了三千元。
视频内容最开始是以塔吊为主，后来也会拍拍吃什么，跟工友们的交谈等，因为我感觉天天拍塔吊大家会觉得很枯燥，可能会腻，所以我就转变了一下思路，除开记录工作之外，也会跟大家分享一下日常。
九派新闻：平时怎么剪辑？
于野：以前我就在宿舍剪辑，后来买了车就中午午休或者晚上下班了剪。我平时也没有啥兴趣爱好，所以有时间就去剪辑。我不会用电脑，就用手机剪。一般剪一条三到五分钟的片子，需要三个小时，因为要一帧一帧剪，很费时间。
九派新闻：视频收益如何？
于野：视频收益也是忽高忽低，要看更新频率，忙起来三天一更，不忙的时候一天一更。不过视频收益也没多少，日常开销没问题，因为我也不直播带货，而且账号也是我一个人经营。
九派新闻：未来有什么打算？
于野：未来的话，我还是想去离家近的大城市工作，努力赚钱等定下来了再买房。我也马上要结婚了，对象很支持我继续拍摄视频，很支持我的事业。对于我的工作，她也从来没有嫌弃过。
九派新闻记者 陶梓童
编辑 任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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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来源：九派新闻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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